夜间的温度渐渐低了起来，毗临山区的雾水很重，袁志权身上穿着的衣裳，沁润在冰凉的雾气湿了表面一层。
这个时候，街上来往过路的人群渐渐少了起来。
街边半掩着的窗户，泛出明黄色的光亮，以及饭桌上的笑语。
“囡囡，来，吃这个。”
“嗯……这肉好肥……”
“肥怕什么？多吃肉才能快高长大。”
“我才不要那么快长大，爸爸又想骗我！”
“我们的乖囡囡就是聪明，妈给你挟的这块肉瘦，妈妈跟你换，不理坏爸爸。”
“你们母女俩个联合起来欺负我，这可不成。”
……
一墙之隔，却宛如两个世界，一家三口围坐热气腾腾的饭菜。
湿冷的凉风吹动没虚掩的窗户，三口之家的爸爸起身准备关窗，矮小的影子一闪而过。
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，再次看向窗户，只剩下满街的寂寥。
“看什么呢？饭菜都凉了。”
“我看着好像窗户外面有人。”
女人将信将疑地探头出窗，目光所及一无所获。
“神神鬼鬼……”随手关紧了窗户。
“你的老花眼又犯了吧？”
“我那叫近视不叫老花眼！”男人坐回餐桌，喃喃自语。
“可能我眼花了吧，吃饭，吃饭。”
封紧的窗户底下，粗布衣裳的小孩，蜷缩在窗台底下，将自己的身子缩得越来越小。
“怎么会这么冷？”
血液仿佛冻住了，袁志权越发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。
咯吱咯吱……
上下两排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顫，打得不可开交。
两道清流从鼻孔流下。
继续留在这里，可能会被冻死……
袁志权在原地呆了一会，重新站起来活动手脚。
他空空的肚子，像绞链一样收紧。夹刀夹枪的夜风，似乎携带巨力向他袭来，他俯低身子慢慢前进，以抵消这样的阻力。
……
【宿主，过强的精神刺激，有可能造成任务目标脑死亡。】
系统的话有例在先：
1946年，著名的心理学家加德纳，在加州监狱进行了著名的心理学实验。以一个死囚为实验样本，加德纳蒙上他的双眼并将他关在一个小间，让他把手伸到隔壁房间。在此期间，那个死囚听到医生与护士的对话，要对他进行放血实验。接着，护士在他的手臂用刀点了一下，然后用一根细管放热水，使水一点一滴地顺着他的手臂流下，造成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流失的假象。到最后，那个死囚死了，死状跟失血过多而死的症状一模一样。
“狗系统，你怎么说说出这么残忍的事？”
邵萍大惊：“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样？”
系统的处理器快速运转。
【宿主，你很有自知之明。】
“虽然被你夸奖，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”
邵萍犹如斗败的公鸡，很快又打起精神。
“袁大少死不了的，顶多吃点苦头。”
“我对做杀人犯没有兴趣。”
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，哪有瘫在沙发上，边喝肥宅快乐水边看电视爽快？
“狗系统，这个任务完成之后，我大概能得到多少钱？”
【宿主完成相关任务，将获得经验值、抽奖机会及道具奖励。】
“那一点经验值能换多少钱？”
【经验值与货币兑换比例为1：50。】
非常棒！
邵萍乐观地想，一点经验值能换五十，一百经验值就是五千大洋。眼前出现了幻觉，美好的小钱钱，扑棱扑棱地飞，将他全部包围。
这…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国吗？
【作为土生土长的华夏人，你更有可能入地府。】
系统是纯粹的唯物主义产物，这是它独有的笑话。
切！
邵萍不屑撇了撇嘴。
“我们华夏还有尸解成仙的神话呢。”
……
袁志权坚持到了大桥底下，桥洞提供了天然的蔽护所，风吹袭的方位在另一侧，他钻到桥洞底下之后，便感受不到冻人的风。
手脚逐渐有了知觉，袁志权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。
早知道那盒饭，我拿回来就好了。
挨饿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，胃里如同有一滩硫酸，腐蚀着胃壁，胃仿佛要融化一般。
但这种概率很小，袁志权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错觉。
“睡吧，睡着了，就不饿了……”
桥洞里散落着空瓶，之前似乎有人聚人在这里。
扫清一小块地方的碎石之后，袁志权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……
“大哥，你看……”
“嗯……起来，快给我起来！”
袁志权睁眼看到三个不认识的男人，一高一胖跟在一个脸上长着黄豆大黑痣的男人身边。
他瞬间警惕了起来：“你们是谁？”
“小子，落到我们手中，也算你倒霉。”
长痣的男人看起来是他们的老大。
“老大，跟他费什么话？我们直接把他带走就是。”
瘦男人一脸奸诈。
胖男人随口说着骇人的事：“折断他的手脚，装在麻包袋里带走。”
袁志权的眉眼一跳，听到三人的话，便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。能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人，绝对不是什么好人。换而言之，这群人是坏人。
糟糕！
袁志权想着逃跑之时，他手脚酸软险些站不住，看过去也是隐隐的发黑。
长久没有摄入食物，导致的低血糖。
黑痣男人抬手各赏了一个暴栗。
“老二，你什么时候，能学聪明一点？”
“一只完整的‘羊’，跟断手断脚的‘羊’，价格能一样吗？”
训完胖男人，黑痣男人接着训下一个。
“你是老大，我是老大？”
“你把我的台词抢了，我说什么？！”
瘦男人连连否认：“当然是大哥你是老大，我跟二哥都是你最忠心的马仔。”
“真是的！”
黑痣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。
“难得捡着只‘羊’。”
黑痣男外套的内衬掏出了毛巾和褐色的药瓶。
袁志权虽不清楚那里装着的是什么，但也意识到被他们抓住就完了，绝对不能碰那些东西。
可袁志权的身体，不是这三个人的对手。
黑痣男人轻易用沾了药的毛巾，蒙住了他的口鼻。
袁志权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，就失去了意识。
“老二，你去把车开过来。”
“老三，你盯着点风声。”
“大哥，不对啊。”胖男人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。
“我们都去外面，那大哥你呢？”
黑痣男对胖男人的脑子不灵光感到无语。
瘦男人推了胖男人一下，没好气地说：“大哥叫你去，你就照着做，哪来那么多废话呢。”
夜幕中，一辆传说中能藏二十个人的面包车，停在桥边。借着夜色的掩护，三个男人陆续坐上面包车。
面包车车门一关，留下一路的黑烟。
再次醒来，袁志权看到的场景再次变换，耳边有不同人哭声，都是没有成年的孩子，有男有女。
哐哐哐！铁栏杆的被人用铁管粗暴地敲响。
“哭哭哭，哭你麻痹啊。”
在黑痣男的威势下，嘈杂的哭声瞬间止住。
袁志权发现自己在一间笼子房，四周不大能看见光，脆弱的房门依稀有光亮，伸手就能碰到前面的铁栏杆。
他用力地摇晃铁栏杆，结果纺丝不动。接着，他看见了黑痣男的脸。
“放我出去！快放我出去！！！”
袁志权想到牛二在为未缴清的医药费发愁，就不能忍受在笼子里面呆着。
黑痣男呵呵一笑，对他的吵闹不以为意。
“不怕告诉你，这里都是上个世纪的危房，早就没有人住了。”
“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破喉咙，破喉咙……”
黑痣男脸色古怪，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。
“你这小子，有点意思。”
“但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，看看你周围的人——”
小小笼子里挤了十个人，每个人都蓬头垢面，眼睛失去神采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。
笼子里的一个角落，堆彻着排泄物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。
所有令人不适的气味扑面而来，袁志权的脸变得青绿。
继续呆在这里，自己也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。
咬碎一口牙齿，袁志权努力伸长脖子，怒骂阴影里的黑痣男。
“喂！你这人的良心被狗吃了？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吗？”
没错，目前看来，他遇到的恐怕是臭名昭著的人贩子。
“孩子？”
黑痣男听到袁志权的话乐了。
“我有啊，我第一次卖的，就是自己的孩子。”
黑痣男阴笑着靠近，袁志权不自觉松开手，退后一步。
黑痣男的脸，不似人类，像是吃人心肝的妖怪。
“我有两个儿子，三个女儿……”
“第一次，我不懂行情，两个儿子，一个卖了两万，另一个卖了三万。”
眼前男人的步子不疾不徐，笑得人畜无害，袁志权却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。
“按现在的行情，我一共亏了五万元。”
“你的话提醒了我？”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袁志权下意识地问道，他的身体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控。
“我那三个丫头，一个卖给了瘸腿的五十岁老光棍，一个卖给了买了三次老婆的暴力男，还有一个卖给没娶到老婆的三兄弟……”
听到黑痣男的话，袁志权难以想象，世界还有这样的丑恶。他没有“穿越”到这里之前的生活，与此时所见相比，简直是传说中的天堂。
“你怎么……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？”
“他们……可是你的……新生骨肉……”
袁志权气得说不出话，同时，他的心里猛地一突。
我原本说好捐献的一百万，假如照既定计划，不捐到他们的手中。那些像我现在这种身份的人，会不会因为缺少这些钱，在遭遇重大变故后，而不得不直接或间接地落到这种人的手里，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？
问题的答案存于心中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，这就是他以前无法接触的苟且，他口口声声的“贱民”的当前……
此时，袁志权对于自己的“穿越”有了一种明悟，这是对他以往傲慢的态度的惩罚！
黑痣男没有回答袁志权的问题，而是进一步摧垮他的人格与尊严。
“过不了多久，你就会你身边的人一样。”
“变成任我们摆布的提线玩偶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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